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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章

剑寒九州(第一部) by 即墨江城

2020-1-20 21:49

三人吃完饭,便找了间客栈住下,方勉与程素二人分头出去寻找线索。到得黄昏时分,三人重新聚首在吕然房内,将日间所得情报一一说出。方勉先道:“我在街头与人交谈,得知那赤毛怪先前只是在夜间出没,后来胆子愈发大了起来,这几日竟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直接掳走妇人,胆大至此。”程素点了点头,她得知的事情与此大同小异。三人一番商量,欲来个引蛇出洞。
三人商量完毕,自去房中睡觉。吕然送走二人,回身躺在床上,心中思念师兄,又想起二人诸多往事,不觉昏昏睡去。到得半夜,忽然从梦中惊醒,睁眼一看,见一个赤色身影潜伏床边。吕然吓得睡意全无,刚想张口大叫,嘴巴被那身影一下蒙住,跟着脖颈一疼,整个人就此人事不知。
待得吕然醒来,发觉自己身处一个山洞之中。洞内遍布残肢,洞壁上满是鲜血,有些已然干涸,还有一些略微有些粘稠,似是时候不久。吕然躺在地上,正要起身,身子只是稍微动了一下,便觉一阵刺骨剧痛,不由呻吟出声。
呻吟声方起,便觉一阵腥风扑鼻,一个赤色身影已然扑至吕然身前。浑身长着赤色毛发,口中兀自嚼着一块人肉,手上的人腿还在不住滴着鲜血,俨然就是那赤毛怪。赤毛怪见吕然惊醒,急忙将手中人腿送至吕然唇边,口中吱哇乱叫,似是要吕然吃那人肉。吕然吓得是花容失色,身子连连后退,不想牵动伤口,不由又是一声呻吟。再看吕然小腿处赫然插了一根石刺,伤口深可见骨,每动一下皆会牵动,疼痛难忍。赤毛怪见吕然不肯吃其手中的人肉,站在原地想了片刻,忽而反身端来一个破碗,碗中盛着鲜红粘稠的液体,腥臭异常。他将破碗端至吕然身前,示意其喝上一口,吕然哪里肯喝,一边发出尖叫,一边用手去推那破碗。
二人推搡之下,那破碗落地应声碎裂。赤毛怪低头看了一眼四散的鲜血,忽而抬头对着吕然怒吼一声,眼中凶光毕现。吕然吓得心口直跳,双手护住身前,惟恐其突然暴起行凶,不料那赤毛怪只是睁着一对眼睛瞪着她,不见有其他动作。忽而又是转身,跟着身影如电光一般掠出洞外,不知所踪。
吕然惊魂未定坐在原地,半晌回过神来,只想着迅速脱逃。哪知身子方一挪动,刺骨疼痛再度袭来,让她忍不住连声呻吟。一边又恐赤毛怪去而复返,只得忍住钻心疼痛,一步一挪往洞外走去。
方才走出数步,猛然听得一声吼声,那赤毛怪竟然去而复返,他见吕然欲趁自己不在时脱逃,口中狂吼连连,又从手里拿出数株野草,一下放入口中大嚼,跟着将口中残渣吐在吕然的伤口上,吕然猝不及防,不由惨叫一声,身子一下坐倒在地,额头冷汗汩汩而下。那赤毛怪在洞中转悠,取下一条被血浸泡过的布条,紧紧绑在吕然的伤口上,如此方才在一旁坐下。
吕然一惊,方才明白那赤毛怪吐在伤口上的竟是一些药草。原来这赤毛怪久住深山,平日里若是受了一些伤,便自行寻觅药草医治,久而久之,倒也懂得一些医理。他见吕然负伤,便去洞外摘了几株药草,将其放入口中嚼碎之后,方才给吕然涂上,又拿布条扎住小腿,其后便一直守在洞口,未有半分动作。
吕然心下有些奇怪,这赤毛怪生性残忍好色,怎地如今却像转了性子一般,竟是没有对自己下手。她巴不得其不理睬自己,更不会去故意撩拨,心中暗暗祈祷方勉与程素早日前来救自己。
正当此时,忽听洞外一阵动静传来。那赤毛怪警觉,早已翻身站起,眼睛紧张地盯着洞外。吕然只道是方、程二人赶来,急忙大呼一声。声音未落,一道剑光已然刺入,直逼赤毛怪咽喉而去。那赤毛怪早有准备,身子一侧闪过长剑,跟着右臂一振,往来人头顶砸落。那人怒吼一声,剑尖一连抖出数朵剑花,罩向赤毛怪身周要害。吕然在洞中瞧着二人打斗,又见来人一身黑衣,心中一震,继而狂喜涌上心头,不由大呼一声师兄。
来人正是萧剑,但见其一身黑衣,面色冷峻,似乎全然没有听到吕然的呼喊,长剑在其手中犹如灵蛇出洞,道道剑光直逼赤毛怪。吕然只当他是一心对敌,亦未再出声打扰,只是站在一旁神情紧张看着二人打斗。
二人转眼已过数十招,萧剑剑法凌厉无匹,剑光犹如一团白练,缠上赤毛怪的身子。赤毛怪仗着皮糙肉厚,浑然不惧萧剑手中的长剑,双臂大开大合,用的却是一些拼命的招式。但见萧剑足尖一踏,整个人凌空而起扑向赤毛怪,长剑在手却不刺出,等到二人距离颇近时,剑尖一闪,却从腋下穿出,直刺赤毛怪前胸。赤毛怪显然没有料到萧剑会有如此古怪的招式,双臂未及回挡前胸即被刺中。这一剑颇有火候,一下刺入数寸,腥臭的鲜血直冲出来。那赤毛怪疼得是呲牙咧嘴,回手一搂,欲抱住萧剑。萧剑身子一矮,避过这一式,长剑再度刺出,却是直刺赤毛怪小腿。赤毛怪身手远不如萧剑灵活,几次下来,身上已然血迹斑斑。萧剑出剑不多,但每出一剑,必定带上内力,饶是赤毛怪皮糙肉厚,也禁不住这凌厉剑招。眼见不敌,这赤毛怪不知因何原因却是不逃,一直在同萧剑缠斗。
二人再缠斗片刻,萧剑杀意已起,怒啸声中长剑犹如天外飞仙,直刺赤毛怪头顶。赤毛怪仰天发出一声霹雳怒吼,电光石火之间双掌猛然一合,用力夹住长剑。然而萧剑这一招势大力沉,带着赤毛怪不住前冲,一下撞在洞中石壁之上,剑尖贯穿赤毛怪前胸,一下将他钉在了石壁上。萧剑再起一剑,狠狠划过赤毛怪咽喉,带起一蓬鲜血,赤毛怪轰然倒地,就此不起。
吕然在一旁看萧剑击倒了赤毛怪,心中方始松了口气。她挪动身子来到萧剑身边,怯怯喊了一声师兄。不料萧剑却似完全没看见她一般,将长剑插回剑鞘,举步便往洞外走去。吕然大急,连声呼唤萧剑,强忍小腿疼痛跟着往洞外挪去。待她走出洞外,身子早已起了一身冷汗,举目四望,只有月光从半空倾泻下来,照得整片大地白茫茫的,哪里还有萧剑的踪影。
吕然面容苍白,站在夜风之中瑟瑟发抖。她遍寻不着萧剑,心下四顾茫然,不知何去何从。她想回到山洞中,又不想见那满地血腥,又不知萧剑为何会对自己如此冷漠,一时久久站在山头上。不知过了多久,忽闻远处传来喊声,仔细一听正是方勉,片刻过后,见方勉与程素二人满脸汗水跑来。方勉一见吕然,登时吃了一惊,急忙脱下身上衣物披在她的身上。吕然被赤毛怪从客栈房间带走时,身上只穿了一身白色亵衣,站在夜风中瑟瑟发抖。二人问了一些话,听闻赤毛怪被萧剑杀死,其后萧剑又抛下吕然一人离去,心下皆是不解。方勉心下谨慎,欲回山洞看看,被程素制止,道:“萧剑武功高强,那赤毛怪定然不会复活,眼下还是先带吕姐姐回客栈,再找个郎中来看一下她的伤才是。”方勉听了遂作罢,扶着吕然一路回了客栈。
三人回到客栈时天色已是大亮,方勉又重新包了一间小院,院中开有海棠,院角还有几株翠竹,分外幽静。程素将吕然扶回房间,嘱咐方勉去找郎中。片刻过后,方勉带着一个白发苍苍的郎中匆匆赶来,那郎中先是看了一下吕然腿上的伤,又开了几副良药,跟着又把了一会脉,转身对着方勉道起喜来。
方勉一惊,急问喜从何来。那郎中一面取出纸笔另开一副药方,一面笑道:“夫人已然怀有身孕,我这里给开了一些安神补胎的药物,每晚各服一剂,可保胎儿无恙。”说着他又皱起眉头看了一眼吕然小腿上的伤口,悄声道:“只是不可再让夫人过多劳累了,夫人想必先前曾经受惊,胎像有些不稳,需要再静养一段时间,如此母子可保平安。”郎中嘱咐完之后,又笑呵呵关上药箱,收下方勉给的酬金,这才离去。
这消息对于三人来说不吝于晴天霹雳一般。方勉与程素尚好,吕然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。这些日子以来,她除了在开阳城中与萧剑发生一次关系之后,便只有在山洞中被赤毛怪强暴了一次。莫非……吕然不敢再想下去。萧剑离去,对于她已经是一个极大的打击,如果自己真的坏了那赤毛怪的孩子……
三人坐在一屋,各自沉默无言。吕然睁眼看着屋顶,目光空洞,一滴泪水悄然从眼角滑落。程素有些不忍,小声道:“吕姐姐,要不……”话未说完,却听吕然幽幽说了一句:“孩子……毕竟无辜。”房间内再度陷入了沉默。
半晌过后,程素复又说道:“既然如此,那此事总会给人知晓,若是日后有人问起孩子生父,又当如何?”吕然沉默不语,方勉忽然说道:“当初那赤毛怪一直跟着我们,难道早已知晓此事?”程素闻言悚然一惊,继而说道:“吕姐姐先前被赤毛怪抓走之后,非但没有受到半分凌辱,反而那赤毛怪还给她上药治伤。萧剑寻来时更是一步不退,这样看来,这赤毛怪早已知晓吕姐姐怀了他的孩子。”
屋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中,如今赤毛怪已死,吕然又怀了他的种。最好的方法便是把孩子打掉,但吕然却又不肯,毕竟孩子无辜,况且她还心存一番侥幸,或许肚里这孩子是萧剑的也未尝不可。只是看先前那赤毛怪的举动,肚中孩子十有八九便是他的。一个女子未婚先孕已然是败坏了名声,若还是被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强暴后怀了孕,此事一旦传到江湖上,吕然也只有一死了之了。
方勉想了想,道:“吕姐姐身子还有伤,就算要打掉这个胎儿,现在也不是时候。不如这样,若是有人问起,就说我是孩子的生父,只是如此便委屈了吕姐姐了。”二女皆是一惊,吕然转头望向方勉,目光中满是感激。程素却感觉心里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,她笑了笑,也没出声反对,走到吕然床边,将被子往她身上拉了拉。
院中一阵轻风吹过,将翠竹吹得哗哗直响。方勉耳中一动,随即站起身子出了房间。入眼但见一袭黑衣,满身杀意,正是萧剑。
方勉见了萧剑,笑道:“萧大哥你来了。”说着就要上前。忽见剑光一闪,一点剑尖直刺前胸,方勉身子急退,继而将身子一侧避开长剑。再看萧剑已然长剑在手,冷冷看着方勉。
“是你的?”
方勉一怔,继而明白他所说何意,一声苦笑,道:“萧大哥,这是个误会。”
萧剑一步踏前,又道:“我再问你一次,是不是你的?”
方勉回头看着屋内,见二女皆是一脸紧张,吕然抓紧门闩,指间关节都已发白,眼神中既有不安又有一丝期待。方勉沉默半晌,方才回身点了点头。身后吕然心下一松,脚下一软,一下坐倒在地,被程素紧紧扶住。
萧剑站在原地沉默不语,整个人犹如一柄利剑一般散发着凌厉的杀意,直往方勉全身罩去。方勉咬紧牙关,身子挺拔站在原地,死死抵抗那股压力。半晌萧剑杀意忽然一散,继而开口说道:“三日后午时,镇西荒坡,我在那里等你。”说着也不顾吕然充满期待的目光,转身离去。眼见一袭黑衣渐渐消失在视野里,吕然呆坐地上,不知作何表情。程素跑出屋外扶住方勉,方知其衣衫皆被冷汗浸湿。方勉看着程素,苦笑道:“萧大哥好厉害的气势,三日后一战,不知我是不是他的对手。”程素无言,只能以苦笑安慰方勉。
是夜,方勉一人躺在床上想着心事。明日与萧剑一战,他实在没有任何把握。萧剑与吕然合称‘黑白双剑’,在江湖中成名已久。他一个初次下山的毛头小子,又如何会是其对手。他躺在床上思忖良久,始终没有头绪,客栈外的大街上传来三声锣响,已是三更了。
方勉叹了口气,也罢,只能到时候随机应变了。他起身正要熄灯,忽听门外传来梆梆梆三声响,方勉一惊,低声喝问:“是谁?”门外传来吕然的声音:“方公子,我是吕然,你睡了吗?”方勉一怔,不知吕然如此深夜前来所为何事,转念一想,如此深更半夜,孤男寡女共处一室,若是传了出去,定然有损吕然名声,还是不要见的为好,遂道:“吕姐姐,我已经睡下了,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。”一边轻轻将烛火吹熄。
吕然等在门外,一直等到方勉将烛火吹灭,方才轻轻叹了口气,正想离开,忽而又想到一事,站在门外对着屋里轻声道:“方公子,我了解师兄的武功招式,或许我可以给你指点一番。”屋内已然沉默,吕然等了片刻,心中失望,正想离开,忽听屋门吱呀一声被打开,方勉站在门口,对着吕然道:“吕姐姐,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多有不便,我们便在院中说吧。”吕然想了想,如此也好,遂轻轻点了点头,方勉上前将她搀住,二人在院内石桌旁坐了下来。
二人相对而坐,一时谁都没有出声,夜风吹过小院,海棠摇曳,翠竹哗哗。;吕然看着那几株翠竹在月光下犹如被镀上了一层银色,半晌后方才轻声问道:“日间你为何不对师兄说实话,就说我……我……”她连说了几个‘我’字,却终究没有再说下去。
方勉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,笑道:“这种事情终究不是什么好事,若是让萧大哥知道了,只怕对你俩都不好,还不如让我担着。”话未说完,吕然急道:“可是这样对你又有什么好处?你也看见了,师兄约你在镇西荒坡决斗,师兄的武功我了解,你一定不是他的对手。”方勉闻言轻笑一声,站起身来,道:“若是什么事都要用利益来衡量,那我们习武之人行侠仗义,锄强扶弱又是为了什么,一个‘侠’字,并不是用利益可以衡量的。”他转过身看着吕然,又道:“吕姐姐,我知道你们江湖中人对于名声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要,此事若是传了出去,不光是你,就连萧大哥也会受到波及,所以还是不说的好。至于三日后的决斗,我定会极力周旋,你不必担心。”方勉这一番话说的是掷地有声,他却不知人心险恶,若是吕然故意误导他,在明日决斗中做一番手脚,然后等着他被萧剑杀死,再寻机会杀了程素,此事岂不是只剩她一人知晓。到时再找一些理由重新回到萧剑身边,将一切全都掩盖过去,又会有谁知道其中一番曲折。
好在吕然并未往此处想,她看着方勉稚嫩却又显得挺拔的身子,心下颇为感动,站起身来走到方勉身边,忽而伸手抱住了他。方勉只是一个少年,个头不高,更兼吕然身材挺拔高挑,二人倒是差不多一般高矮。方勉乍被吕然抱住,一时慌了手脚,只觉一阵幽香扑鼻,再加夜风吹拂,不禁有些意乱神迷。半晌过后,吕然方才轻轻放开他,又将萧剑的剑法招式一一说给方勉听。方勉虽说让吕然不要担心,他心中也是有些打鼓,此时便极力记下,二人一个说一个记,不时还要演示一番,直到东方发白,方才各自回房睡去。
字数470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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