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、公道

　　今日的阳光并不炽烈，几朵浮云飘荡在空中，让暑气沸腾的夏日午后多了一丝清凉。
　　燕京城外百里之余的一座深山，五名年轻男子身着黄衫，迅捷无伦地踩着无人的山路在悬崖边奔行，陡峭的石壁没有给他们造成丝毫的阻碍。而从他们脸上的不时透露的表情来看，心情似乎很是愉快。
　　翻过悬崖，当先一名男子停下脚步道：“前面就是老钱头的酒庄，我们进去喝杯酒解解乏，休整一番再回家族中复命。”他身后的男子回道：“正是如此，办成了这件大事，家族定然重重有赏，兄弟们一会儿好好梳洗打起精神头来，漂漂亮亮地领赏复命，别辱没了咱们外门五虎的名头。”听他这么一说，五人都是兴高采烈，看着已到家族的势力范围之内，一直绷紧的心弦也放松下来，放慢了步伐有说有笑。
　　一人道：“大哥，你说咱们这回立了功，家族会怎么奖赏我们？”领头的那人憧憬道：“别的咱们也看不上，一会儿我豁下脸皮，像管事求一颗固元丹，多活二十来年可比什么都强。”先前发话的那人也兴奋道：“若是能得到固元丹，可比什么奖赏都强。”又一人调笑道：“切，你不是日夜想着要娶那小甜心么？不如固元丹你不要了，向家族求这门亲事我看更遂了你的愿。”众人正说笑之际，前方忽然从空中落下一男一女两个人来。
　　男子比他们还要年轻，表情冰冷。他右手携着一名的女子甚是明艳动人，只是精神憔悴有些消瘦，一双迷人的杏目恶狠狠地盯着五人。
　　领头那人心生警惕，暗暗戒备停步问道：“朋友拦住我五人，不知有何用意？”表情冰冷的年轻男子也不答他话问道：“慕容家的人？”领头那人挺了挺胸膛，脸上浮现一丝骄傲道：“正是！朋友……”话未说完，表情冰冷的男子挥手打断道：“行了，至多是个外门弟子我没兴趣听你们废话。留你们一条命，把这封书信送给慕容千罡，他看了自然明白。”领头那人心头狠狠一跳，慕容千罡可是家主的名讳，这年轻人直呼姓名从容不迫不知道什么来头。看他刚才从天而降，猜测该是个修者，心里却生不起丝毫抵抗之意，当即说道：“这位高人不知如何称呼？慕容家八方迎客，既是朋友不如我等领路，前往天罡山庄如何？”那男子并不搭理只是随手将一封书信抛了过来，那书信在空中飘飘荡荡，准确落在领头那人手中。
　　领头那人伸手接过，见对方表情不善心头有气，却不敢发泄出来。外门五虎虽然功夫卓绝，对上修者可是没有半分胜算，好汉不吃眼前亏，当即忍了朝对方拱了拱手，示意同伴离去。
　　那男子又是冷冰冰地说道：“我说过你们可以走了么？”领头那人惊怒交加，倒也颇有豪门气度朝对方说道：“阁下为难我五人是何意？须知我慕容世家不是软柿子，任由你揉捏的。若是逼迫太甚我五人也只好拼死一战。”那男子松开携着女子的手，身形变幻之间，外门五虎均觉得眼前一花，随即耳边一阵撕裂剧痛。就见那男子手中提了五只耳朵，竟是硬生生从五人身上撕下来的。
　　他随手将耳朵抛在地上说道：“每人留个记号，你们可以走了。”说罢回身拉起女子，足下腾起一朵白云，轻飘飘地腾空去了。
　　在慕容世家庚金山庄内，家主慕容千罡正浓眉紧缩，眉头仿佛两条青龙纠缠在一起。
　　慕容家的大长老坐在他下首喃喃说道：“四名元婴高手半月来杳无音讯，千峰也不是这等没有交代之人。这是为何？这是为何？难道这等组合还拿不下林风雨和南宫紫霞那几个小丫头么？”慕容玉成也说道：“爹，大长老，孩儿已经确认过扶家已被灭门烧成了白地。根据刚得到的回报，南宫紫霞等人已被护送回蓝剑山庄，同行的并没有林风雨。四位长老下落不明。”慕容千罡深吸了一口气道：“这事情多半还是大意了，本该请大长老一起同行才是。”大长老嗤笑了一声：“对付几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还要我出手，慕容家丢不起这个人。”
　　慕容千罡欲言又止，转移话题道：“林风雨这小子死了便罢，若是活着后患无穷，只盼望四位长老将他拿下了才是。”慕容玉成不忿道：“爹，何必涨他人志气，灭自己威风。林风雨不过尔尔，势单力薄何须放在心上如此忌惮。”慕容千罡也不动怒，耐心道：“玉成切记，狮子搏兔亦用全力。林风雨势单力薄不假，可就是这么个人让咱们自以为万无一失的计划出了纰漏，你还如此小看于他，是不是有些过于自负了？”紧闭的房门忽然响起敲门声，大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：“家主，大长老，公子，老奴有要事禀告。”慕容千罡道：“大管家请进来说话！”大管家推门进去，在三人面前摆下一封书信，默不作声地垂手站在一旁。
　　慕容千罡不动声色拆开书信略微一扫，平和的面色陡然涌出一股愠怒，鼻中重重哼了一声。随手将书信递给大长老与慕容玉成，向大管家问道：“书信哪里来的？”大管家答道：“外门弟子任务归来，被林风雨截住了带回，五名外门弟子均被他撕去一只耳朵。”作为家族的大管家，他是有资格事先翻看一些外人带来的书信的。
　　慕容玉成见信纸上潦草地写了简单的几句话：“扶氏家族共计三百一十七人，仅存一人。天理公道，扶氏灭族，慕容氏亦当如此。”落款是阴阳门林风雨。他也勃然大怒：“这小子如此目中无人，将我慕容世家和一个凡人家族相提并论，活得不耐烦了吗？”大管家又说道：“事发地点老奴已去过，查探不到踪迹。即使发现林风雨，他有风雷二翅，老奴也拿不下他，故请家主定夺。”慕容千罡点了点头道：“做得很好，管家辛苦。”大管家恭敬地一躬身，知道此时他不便再呆在这里，转身出去带上了房门。若是林风雨在此一定会心下感叹，一个管家也能尽显豪门气度。
　　慕容玉成道：“爹，这小子狂妄自大，且让孩儿负责此事，定要将他拿下以儆效尤。”慕容千罡摇了摇头道：“大长老，发千金令，请长老会，暗卫和战堂都来罢。”家主发令，大长老也不敢多言，赶忙发千金令去了。
　　慕容千罡才道：“孩儿，林风雨此番前来，四名长老想必都遭了他毒手。如今敌暗我明不宜轻举妄动。”慕容玉成不敢违抗父亲的命令，却不服道：“林风雨不过孤身一人，我慕容世家若是一味忍让，岂不是弱了名头？”慕容千罡道：“你怎知林风雨是孤身一人？”慕容玉成登时语塞，嗫嚅道：“阴阳门衰败已久，孩儿看林风雨多半是虚张声势而已。”慕容千罡微笑摇头，还未答话，大管家又急急前来禀报：“外出的弟子四死一伤，死者金丹期一人，筑基期二人，炼气期一人。伤者元婴中期长老慕容千叹，伤势严重恐伤根基。”
　　慕容千罡对儿子说道：“孩儿你看，当一个人的修为到了一定程度，孤身一人未必就是劣势。他专找咱们落单的打了就跑，咱们要找他可就要废一番心思了。孩儿你且说说，如今形势该当如何应对？”慕容玉成想了想答道：“为今之计最优者应当收缩不出，以免给林风雨各个击破的机会。只是这般一来，难免我慕容世家颜面受损，孩儿想不出两全的应对之法。”慕容千罡哈哈大笑道：“为人上人者必纵览全局，不可只注目于一处。四大世家中，唯我慕容世家最弱，原因何在孩儿也清楚。如今是我慕容世家千载难逢的好时机，孩儿莫忙，且看为父手段。”……
　　距离庚金山庄四百余里的一处荒山，林风雨与扶语嫣对坐无言。
　　自从家族大变之后，林风雨心中苦闷，自从他断断续续地告诉扶语嫣，慕容世家是冲着他来的，扶氏家族只是受了池鱼之灾后，她就变成这般冷冰冰的模样几乎不说话。
　　扶语嫣看着林风雨打开南宫剑河转交的储物戒指；看着他打开新的一处宗门密库，来不及参悟更多的心法，只取了几件宝物就匆匆离开；看着他在慕容世家附近动手杀人后，才淡淡说了句：“四个了。”仿佛催命的咒符，林风雨头皮发麻垂下头也是默默无言。只是伸手取下挂在扶语嫣玉颈上的碧玉葫芦，将今日收取的四条魂魄灌入。这是之前就答应扶语嫣的，收取慕容家族人的魂魄给扶家族人陪葬。
　　扶语嫣目不转睛地看着林风雨施法完毕，又将葫芦挂在身上，破天荒地问道：“还要多久可以杀光慕容家的人。”林风雨无奈道：“慕容世家底蕴深厚，一时半会儿对付不了那么多人。”扶语嫣瞪着他又问道：“我是问还要多久！”林风雨心中打了个冷颤，面前目露凶光的扶语嫣完全变了一个人，完全被仇恨蒙蔽了双眼，他期期艾艾地道：“或许，再有三十年，我可以让慕容世家灭族。”扶语嫣杏目一眯道：“三十年？我还要等三十年才能给家族报仇？”见林风雨羞愧地低着头无话可说，她继续道：“这是你林风雨欠我的，我并没有欠你什么。你可记住了？”
　　林风雨咬牙挺了挺胸道：“我欠的，我知道！只要我林风雨不死，必灭慕容世家。”扶语嫣点了点头道：“那就好，你去做你的事情吧。我不用你照顾。”林风雨身心如被滚油煎熬，压抑得透不过气来，自觉也是无颜面对扶语嫣。他站起身来在扶语嫣身周布下阵法交代道：“我这就再去取慕容家几条人命回来。语嫣姐，你千万不要走出阵法范围。”扶语嫣点了点头也不说话，自顾自地走回搭好的帐篷里倒头就睡。
　　与此同时，庚金山庄议事堂内，慕容世家的头面人物一同到齐。
　　大管家详尽地说明了派出四名元婴修者对付林风雨失败，并遭到林风雨报复的情况后，就垂手退到一旁。
　　慕容千罡看不出任何表情地说道：“此事是本座思路不周所致。如今阴阳门来势汹汹，还需诸位共同商讨个应对之方。”一个带着一丝得意的声音响起道：“家主行事如此鲁莽，四位长老魂飞天外可就拜您所赐了。”说话的人满面虬须，威风凛凛，正是战堂堂主慕容千通。
　　慕容千罡道：“五哥，事已至此多说无益，本座自愿领罚便是。当务之急，当集思广益如何面对才是。”慕容千通冷笑道：“家主素有智多星之名，何不先说说您的见解？也好让我兄弟开开眼界。”话里话外不断讽刺，让慕容玉成脸现怒容。而其余在场诸人明显地分为两派，各自默不作声地看两人放对。
　　慕容千罡毫不动怒道：“我欲收缩族人不得轻易外出，再徐徐图之。”慕容千通又是一记冷哼道：“端木恩赐因这林风雨已是丢尽了脸面。家主此举也要我慕容世家颜面尽失吗？”慕容千罡向众人一望，如此做法显然得不到赞同，连亲家主的诸人都并不认可。慕容千通一系更是纷纷出言反对。
　　慕容千罡又道：“既此法不可取。林风雨此子骁勇至极不可力敌，更有风雷二翅遁术无双。若预出战则必先锁定其方位再群起而灭之，永绝后患。依本座之意当请出镇庄之宝……”
　　慕容千通腾地一下从座位上跳了出来怒道：“慕容家镇庄之宝岂可轻易动用？不过一个后生小子而已，如此怕事岂不是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。七弟，你这胆小怕事得过了罢？”言语之中连家主也不称呼了。
　　慕容千罡脸色一沉，深深吸了口气似是在忍耐心中怒火道：“依五哥之意，当如何应对？”
　　慕容千通道：“不过一个修炼二十年的后生，我有何惧？容战堂10名弟子布成阵势外出诱敌，本堂主随后出战随手可擒。”
　　慕容千罡双目一眯，冷冷道：“林风雨并非易与之辈，五哥可不要乱夸海口……”
　　慕容千通嘿嘿一笑：“七弟可是认为本堂主不是林风雨对手？”
　　慕容千罡道：“本座并未如此说。只是七弟身为家主不得不为家族弟子安危多多考虑才是。战堂乃家族中坚战力，平白无故的损失何苦来由。”
　　慕容千通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道：“七弟损失了族中四位长老不说，现下却要将莫须有的罪名先置于我头上么？”
　　慕容千罡微微偏了偏头躲开慕容千通的目光，似在掩饰自己的不自在道：“既然五哥这么说，本座便允了你的方法。只是若不成功又当如何？”
　　慕容千通腾地起身道：“林风雨胆敢现身，慕容千通在此起誓，不能击杀林风雨甘愿领受家法。七弟，若我一战功成，又当如何？”
　　慕容千罡腾地站起道：“好，一言既出在座都是见证。五哥若是击杀林风雨是为家族大功，一来杜绝心腹大患，二来保我慕容世家尊严。我慕容千罡情愿退位，奉五哥为家主。”
　　慕容千通目露兴奋之意哈哈大笑道：“好，好，好，七弟果然痛快，为兄这就为家族斩杀林风雨。”望着他风风火火转身离去的背影，慕容千罡眼眸深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。
　　慕容千罡与慕容玉成二人回到厢房，慕容玉成急急问道：“爹，万一五伯真的斩杀了林风雨，咱们岂不是……”慕容千罡笑道：“孩儿，为父教过你做事须得有万全的筹划。四名长老前去天南是为父下的令，你当为父没有做好失败的准备么？慕容千通草包一个，如今为父筹划周全，他却一无所知。今日他不跳出来便了，离了山庄无论他杀不杀得了林风雨，你当他回得来么？”慕容玉成做了个斩杀的手势，喜道：“怪道方才大长老随后便出了庄门，爹的意思是已……”慕容千罡打断道：“心知即可，不必多言……”